在二线城市房价面前,哲学一败涂地丨人间

时间:2021/4/14来源:本站原创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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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你知道罗素吗?你知道费尔巴哈吗?你知道海德格尔吗?你知道维特根斯坦吗?你肯定不知道——但是他们没教会我咋买房啊。”

配图

《房不剩防》剧照

那是很平静的一天,我在保定的出租屋内,被一阵敲房门的声音吵醒。捶门的是我东北老家的发小宝榭哥。宝榭哥比我长五岁,是活脱脱的“别人家的孩子”——他是我们村子里十几年来第一个考去市一中的人,也是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而且是考到了天子脚下的京畿重地保定,又带着一众乡亲的嘱托,从保定学院考研到河北大学。对于宝榭哥的到来,我丝毫也想不出原因。他憨憨乎乎地说:“嘿嘿兄弟,我来这儿麻烦你几天。”说完,他大包小包地往屋子里拿,有标准的高中床褥三件套,他的一个大箱子,还有很多零零碎碎的书和宣纸。安排完了这些东西,他就拉着我下楼吃重庆小面。宝榭哥要了最便宜的8块钱拌面,面露难色,满嘴拌面,咕哝着:“兄弟,我要结婚了,寻思着在保定找个房子。”“哈,我可没啥钱借给你。诶?——你不是要在东北结婚吗,咋要在保定买房?”我一脸问号。在这里,宝榭哥买房的故事要从头开始倒推了。他和女朋友是研究生期间认识的——两个人都是哲学系的,免不了要在一起探究哲学——姑娘是保定本地人,长相脱俗大方,身条优美,就算不是最金字塔尖的,也绝对是让人见一次就记得住的。两个人毕业后都进了本地一所高中做老师,都是年近三十的人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互生情愫,顺理成章。年的升学季,刚刚入职的宝榭哥和女朋友作为“年轻力量”,被安排去做招生工作。不知道是从何时起,每年中考以后,整个河北省的大部分优秀考生都会被“掐尖”去了衡水中学,剩下一批“次优秀”分散在各地的“一中”。再剩下的如果不去普通高中或中专,还想通过高考去、,就可以曲线救国,选择学艺术走特招。所以,保定也就变成了省内艺术生聚集的重镇之一。宝榭哥所在的高中,前身就是一个大型“艺术生文化课补习班”,靠着艺术生高昂学费起家后,急于跻身“上流学校”,抹去自己在人们心中搞旁门左道的印象,只能不停宣传——就是在保定下属各县市的初中门口发传单。真正好的学校不用宣传招生这套,但是真正好的学校以宝榭哥的资历也进不去。发传单这种事,令初入社会的宝榭哥第一次感到人生乏累,觉得实在对不起自己上了这么多年的大学:“那种活,给谁谁都能干,非得让我们一群老师做,我实在觉得不大体面。”但是他的女朋友却显得很自如,可能她本人生长于此,也习惯市井。为了凸显自己的工作能力,宝榭哥的女朋友做什么都冲在最前面,用宝榭哥的话说:“那也是我第一次觉得阿谀奉承可以不必任何掩饰,也不会有人觉得恶心。”学校的宣传中有一项,就是返聘其他学校的高级老教师来为自己撑场面,这些老教师多被委任了“主任”“校长”之类的名头,他们不需要亲赴一线传道解惑,只是配合拍几张照片就好,但是在学校里却有很大的话语权。“我们学校的一个主任,女的,挺大岁数了,生二胎,发了个朋友圈,孩子照片下面都是老师们的点赞和评论,有夸孩子像妈的,有说像爸的——我他妈就奇了怪了,刚生下来小孩咋看出来的?还有一个老师,评论说长得像高考状元。”宝榭哥边说边轻蔑地笑,一只手在空气里比划了一个圈,红亮亮的烟头散着一个圆形烟圈。“人家妈是学校主任,以后肯定接受最高等的教育,就算是高考状元也未可知啊。”我边笑边摆着手扇烟。“兄弟你知道吗,我他妈的就看不惯他们那么溜须拍马!”宝榭哥若有所思,又点起来一根烟,搓了搓自己被烟熏到发黄的指甲。“我家那个娘们,拿我手机也给那个主任点了赞,评论了一个什么马屁,还教育我,要适应社会。”主任生二胎,他还被逼无奈,也得随礼——那段时间,宝榭哥随了很多礼,总有老师结婚,他得去,总有同事怀孕,他得给。“我们俩结婚还没日子呢,这些钱都回不来,所以每次我去吃喜宴,都恨不得往回装点。你嫂子不一样,她帮人忙前忙后最积极,回家以后煮泡面,说打包回来不体面。”宝榭哥的烟抽完了,就一直嘟囔着,“体面……体面!干活她要干最累的,卖力她要卖最苦的,能得过且过的事,非得较真儿,虎娘们!”这是宝榭哥对那段时间自己女朋友的内心评估,找不出什么准确的词,就是一个东北话里的形容词:“虎!”我与宝榭哥从面馆出来,散了散步,继续听他唠叨。“那段时间我情绪不好,她为了照顾我情绪,就从职工宿舍搬出来,要跟我在学校附近租房子。”宝榭哥叹了口气,“谁成想,住一起了事儿更多。”“新生正式来的那天,忙得啊,脚打后脑勺,要迎接家长,要发传单,还要安排学生宿舍,她就一直在校门口当了一天的指路牌和力工,愣是一口水没喝!”宝榭哥眼里流出了不忍和不屑。宝榭哥觉得这种事不必亲力亲为,当晚回到两个人的小家,便发生了争吵。“她让我给她揉揉,我给她揉了;她让我烧热水洗澡,我烧了;她说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接着干,我就火了!我不喜欢她累得一身酸臭抱怨完了第二天还非得冲在最前头,她既然享受卖命努力的感觉,就别抱怨累,好像傻子一样!”宝榭哥想起那晚来,还火得不行。这其实是很正常的,很多人熬过了校园恋情就以为可以终成眷属了,其实不知道这修行才刚刚开始,许多挑战都还在路上——这也不能说两个人不合适,只能说明面对突如其来的新生活,两个人都在用自己对生活的理解去抗衡,而很明显,宝榭哥没跟上他女朋友的速度。宝榭哥嘴上说校领导把他俩称作“学校的新鲜血液”,可实际上他俩是备受欺负的。校领导根本不在乎宝榭哥这种廉价劳动力,只会一次次地催,让他跑腿去服装厂订校服,去物流问教材去向,一天1趟;老同事们则会以年龄大了眼睛花了看不清为由,让宝榭哥的女朋友帮忙写教案,一周3次,一次多字,不知道写了多少份。他俩刚刚入职,不能做授课老师,只能帮其他老师“助教”,眼巴巴看着台上的那位,明明讲得没有自己好,却没办法,这该是多大的挫败感。好在工作的第一年,宝榭哥和女朋友相扶相持地走过来了,还互相鼓励互相慰藉,“一切都会慢慢变好”。他俩实习培训期间凭借研究生学历,可以一人拿块的工资,一年后过了实习期,两个人加一起每年就应该能赚将近18万,这笔预期的收入,让两个人心里都暗暗埋下买房子的种子。“我俩在第一次发工资以后就去了天津的静海新区,看中了一个5室2厅的大跃层”。宝榭哥说,他当时觉得只有这般气派的房子才配得上自己的女朋友。那天下午,“中介带着我看了一个又一个图,虽然是在58同城里,但是我真觉得一切都是真的了”。转年又到了新一年开学季,宝榭哥的女朋友为了在校领导面前展现工作能力,除了在校领导面前大包大揽以外,还像上大学的时候一样,正正经经写了两份策划案——让学生开学以后来一次远足,一来符合“全民健身”的号召,二来给学校做宣传;远足之后,还要轰轰烈烈搞一次艺术节。“她洋洋洒洒一晚上没睡觉搞了两个策划案,我就知道我俩肯定还会因为这件事吵架。”宝榭哥说,“你知道吗,校领导好像看都没咋看,就跟对待小孩一样夸了夸她做事有条理,就都给否了。”当天晚上回家,宝榭哥的女朋友如去年一样的乏累,但是宝榭哥没有任何动作。“她对我说,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俩在学校站住脚,说主任跟她说了,好好干3年,让她当主任,进入管理层。但我觉得就是画大饼。”宝榭哥望了望正路过的华电二校,里面的情侣一对一对地往外走——后来的情况,果真被宝榭哥言中,的确是大饼,但也不全算是空饼,因为现在那所高中的余职工里,有50多人的“管理层”。“我咋支持她?也写一个策划案呗?我知道她身心俱疲,我问她想吃什么,她摇了摇头。”宝榭哥懊丧地说。宝榭哥和女朋友那天晚上算是聊崩了,从工作一直聊到房子。女朋友无情地告知宝榭哥,天津的房子是注定买不起的,但是结婚又需要房子,“30岁的年纪才开始攒钱买房,等到生孩子要什么岁数了”。宝榭哥明白了,女朋友这么拼,是想要一个依靠,现在的日子,太理想主义了。“我们一晚上都在吵架,为了赎罪,我给她买了一碗米线。问题就在这米线上,医院那儿,外卖愣是能送到第一中学,然后又送到了第一中学分校。当时已经很晚了,我俩就在街面上等外卖,一开始她总问我到哪儿了到哪儿了,后来她没再问了。等米线到了,我就把送外卖的一通骂,我打电话投诉,然后骂骂咧咧地和她往回走……”宝榭哥又长叹一口气。“回到了家,她面无表情地收拾她的东西,我也没在意,我只记得米线她一口没吃。等我睡着了,我隐隐约约听见房门关上了,等第二天早上我才发现,她走了。”成年人的崩溃就是一瞬间的,有女朋友为伴的安逸感让宝榭哥没想到女朋友会离开,而对于宝榭哥女朋友来说,那也不算离开,只是受够了领导的不重视、自己在意的东西男朋友又不理解,她可能只是想躲一躲。“等我发现她走了的时候,她已经回了清苑,打电话就是一直哭,我想去见她,她却说想自己冷静几天。”“冷静几天”,让宝榭哥手足无措——和这个女人结婚,给她安稳的生活,恐怕是眼下最重要的了。在短短一天的时间里,宝榭哥突然成熟了,他突然想买房给自己安置一个家了。但是很可惜,他第一步就走错了——他立刻买了回东北的火车票,打算在老家看房。“我回到家的时候,我妈都懵了,不知道我不年不节的为啥回来。”宝榭哥憨笑几声说。当宝榭哥告诉女朋友自己回东北了、并且已经着手买房时,我相信他女朋友可能会觉得他有点幼稚——任哪个有野心有抱负的年轻人,都不会想去一个东北五线小城市的,何况人家姑娘起步就是二线。“我们那段时间一直在通电话,一开始她还只是委婉地说不想在东北,但是为了我都可以;后来干脆就说,东北发展前景太不好。其实我也能理解她舍不得大城市和家乡的心,只不过我感觉她的确没怎么为我考虑。”宝榭哥继续叹气。宝榭哥的举动,也让全家人极其不满。他之前连女朋友都没领回家过,而现在一回来就要结婚买房,这是在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存在的道理。宝榭哥那段时间好像一个吸血鬼,只是问家里能用的钱有多少、够不够在保定一套房子的首付,但是一个养猪种地的农村家庭,存款恐怕在东北城市里买房都是不大够的——好一点的楼盘都要多一平,不好的,宝榭哥又看不上。“那咋办啊,看保定的房子?”我问。“是啊,这件事又踉踉跄跄快半年了,明年以前,要是有合适的,实在不行贷款啥的,转年就结婚吧!”宝榭哥回答得干脆利落。宝榭哥话讲到这里,这才算把事情捋顺。他租的房子因为少了女朋友的合租,已经退房了,他暂住在我租的房子里,每天一大早上就跑出去看房子,我有空的时候也陪他一起。大部分时候,宝榭哥都是垂头丧气地回来,没钱就是没钱,再低的房价也没有向他敞开怀抱,有的只是一个个房产中介的电话和垃圾短信,疯狗一样地轰炸。很少有房产中介会带我们两个穷鬼去看房,就算有,也很不耐烦。宝榭哥和朋友学过几招看房屋水暖和电路设计的“土法子”,每到一处房子,就往人家厨房和厕所钻。“诶诶,兄弟你看看你们这个水管设计有问题吧……”“你们这个防水做的啊,啧啧啧……”宝榭哥像是个大老板一样咂摸着嘴,一开始,中介还解释几句,但等这些人精摸清楚宝榭哥是穷光蛋以后,就也不解释了。“先生,您要是付全款,可以参加楼盘抽奖,一等奖是汽车,二等奖是车库,三等奖是油卡,您看……?”然后就是俯首弯腰呲着牙等着宝榭哥的回音。宝榭哥哪有车啊,连骑哈啰都舍不得开年卡。他咋全款啊,连首付都掏不出来。我和宝榭哥人生中第一次被服务行业鄙视了。没办法,只能灰溜溜逃走。那次以后,没有价格合适的,绝不麻烦中介带我们去看房了。所以后来也就真的没看过几次房了。我和宝榭哥最后一次看房子,是因为那个售楼经理特别热情,明知道我们买不起,也邀请我们去看看。不知道是被好心人的热忱打动还是真的符合心意,宝榭哥第一次觉得他念兹在兹寻找的地方,就是这套了。他看着平平无奇的吊灯都能入神,进门右手边就是厕所,然后客厅映入眼帘,直走是厨房,厨房门口是一个小厅,可以摆得下冰箱和桌子,卧室朝阳。一切都那么合适。回去的路上,宝榭哥问我:“兄弟,你说玄关咋设计好?”“哥,你买不起有玄关的房子。”我下意识地说。宝榭哥噗嗤笑了一下,眼神望远,没有再说话。我们从保定市中心莲池区军校广场到竞秀保广(富人区),一直看到了郊区易县满城正定。涞水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块楼盘都看遍了,但是还是不行——那个楼盘在首都环线高速涞水出口,距离保定市区的距离和去北京也没差多少。宝榭哥摸出一根烟,问我:“你说我要是把我老婆拘到这,这日子还有啥意思?”“这是你唯一还算够得上的房子了,再说这儿离北京也近,你以后可以吹牛X说你在北京打拼。”我只能这样宽慰他。宝榭哥从包里拿出一大沓楼盘宣传单,把买不起的扔进了垃圾桶,又开始删除他买不起的楼盘的中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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