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意他踩着她的伤疤,换取他们的未来_胆结石网站

作者：丁意

子鱼公号常驻作者，

擅写男女情事。

门前的洗澡花尽管呈现出蜷缩状态，颜色却依旧鲜艳，被碧绿的叶底托着宛若一块块紫红的宝石，给老旧的平房增添了几缕生气。许菲随手摘下一朵花，在指尖捻出淡淡的红痕，语气愈发轻柔：我们这样说，是为了让姥姥放心，她的身体越来越差，要是哪天突然驾鹤西去，却还惦记着住在出租房的我，那多可怜啊！宋天仍皱着眉，不过好歹没再反驳，算是默认了。只是提着大包小包的胳膊蓦然垂下，失去力气似的，声音里也染上些许颓丧和歉疚：都怪我不好，如果我有能力买房，你也不至于骗老人家......许菲一把环住男友的脖子，笑得比世界上所有鲜花都要灿烂：我说过了，我只要你，其他的我们可以一起努力，以我们的能力，只要不偷懒，迟早什么都会有的！她的眼眸里仿佛藏了无数星光，能够照亮世间一切龃龉。宋天似被这光亮灼到，不自然地挪开视线，轻声提醒：我们快进去吧，怕姥姥在等着。许菲又是扑哧一声，笑着调侃道：这就喊上了，我姥姥可还没见过你呢！宋天耳廓微红，一把抓住她的手，自然而然地扣住，嗓音里流淌着喑哑的情意：跑不掉，命中注定的一家人！掌心贴合处，彼此的温热融化进对方的身体，一路漫延到灵魂深处，引出旁人难以察觉的甜蜜和满足。这就是爱情的力量。许菲下意识地加大力度，扣紧身边的男人。这是她选中的男人，他们相爱相知，以同样微渺的身份在这纷扰寒凉的世界抱团取暖。他不因她是姥姥养大的孤女而心生轻视，她不嫌弃他出生贫寒暂时买不起车房，他们能够透过庸碌的人群欣赏对方闪光的存在。也正是对这份感情充满信心，许菲才敢将人带回来。姥姥已经七十九岁，手术过后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整个人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孱弱气息。她唯一的心愿，就是看着许菲成家。可是，老人家纵使心急，眼睛仍旧亮亮的，对外孙女不好的男人，决计入不了她的眼。正是因为如此，许菲之前谈过两个男友，却直到分手都不曾向老人提及。既是觉得感情没到位，至少没有好到能让姥姥放心的程度；也是害怕对方会在看到她家里的情况后萌生退意，然后伤了姥姥的心。就这样兜兜转转藏藏掖掖，直到遇见宋天，她那颗寻觅摸索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宋天和许菲是同事，他比她早来一年，以前辈的身份对她诸多照顾。跟那种给女孩买了杯奶茶就幻想对方以身相许的男人不同，他的付出是默默的。知道她有低血糖，他总是随身备着糖果，在她需要时第一时间递上来；她不喜欢一个油嘴滑舌的男同事，他便在聚餐时故意将他隔开，使他没法靠近她；她因工作失误单独留下加班，他不声不响地同样留下，陪她待到深夜后又借口顺路打车送她回家.....太多太多，润物无声地在许菲心上留下痕迹。她是被姥姥养大的孩子，贫瘠单薄的生长环境促使她对他人的好意十分敏感，她察觉出宋天极力隐藏的情意，在他的温柔中一点点沦陷。然而，两人都是小心翼翼的性格，就这样你来我往地暧昧着，谁也不敢捅破那层纸。好在，宋天毕竟是男人，隐忍大半年后，鼓起勇气表白。都说，主动的一方往往爱得更深。许菲感动的同时，不忘投桃报李。你对我好一分，我便还十分，小情侣间你来我往，发自内心地感念体贴彼此，恋情火箭般升温。在一起不到三个月，就谋划见家长。宋天家远在山区，回去需要坐火车，只能等到节假日。许菲家近，就在城中村，于是两人选了个天气晴好的周末回家见姥姥。宋天几乎是半个月前就开始做准备。老人家不抽烟不喝酒，见面礼不能流俗，需要多费些心思。姥姥有关节炎，他便买了可以按摩的泡脚盆和活血通络的中药材；姥姥牙口不好爱吃软糯的甜食，他便早起去排队买来新鲜出炉的蛋糕点心；担心姥姥介意他两鬓星星点点的少年白，他甚至抽空去染了个头发，捯饬得有些不伦不类。许菲看在眼里，又心疼又心软。这个男人硬件条件算不得优越，可这颗系着她的心，真没话说。姥姥的眼睛那么明亮，一定能够看出来。跟许菲想的一样，姥姥对宋天满意极了。两人聊得投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姥姥脸上冒着红光，眼睛藏不住欢喜。说了一箩筐话，她一口气没提好咳个不停，宋天急忙站到她身后，轻拍老人的背部顺气。终于平缓过来，老人的眼角闪着泪光，开始说起外孙女不幸的童年。纵使猜到情侣间已经无话不谈，她还是忍不住再提醒一遍，好叫未来女婿知道，她的女孩吃了很多苦，祈求他未来好好庇护疼惜她。许菲不想听到这一段，索性借口倒垃圾躲了出去。她拨开花丛搜罗出几粒黝黑的花籽，在手心搓弄片刻，又随意掷向空中。忽然想起母亲说过，这洗澡花，其实也叫煮饭花。因为它总是在傍晚开花，那时候母亲们多是忙着生火做饭。洗澡花的种子繁多，极易生根发芽，门前的这丛紫红，大抵早已不是当年那株。而她，也完全记不起来母亲做的饭菜是什么滋味。怎么会想起来呢。只要在脑海搜寻关于母亲的记忆，最先蹿出来的永远是一个绝望的女人吞药自尽的场景，她嘴角溢出的泡沫在身旁十岁的女孩心上覆了一层网，毕生无法摆脱。人体有自我保护机制，女孩挣不出这网，干脆选择遗忘，将痛苦和快乐一同尘封在岁月里。只要不刻意掀开，就可以假装若无其事。不知过了多久，宋天在屋内喊她回来吃饭。他下厨炒了两个家常菜，加上从饭店买回来的菜，热腾腾地摆了一桌。不知是不是因为说话太多累着了，许菲发现姥姥的胃口不比平常，神情也有些恍惚。吃完饭，她便悄声催促宋天回去，免得耽误姥姥休息。宋天离开后，姥姥摸着她的手，脸上说不出的疼惜：丫头，你想嫁他么？许菲愣住，心口莫名慌张，追问道：“怎么了，您不满意？”姥姥一声轻笑，额上的褶子在光影中缓缓绽出花来，反复呢喃着：“满意，满意。”许菲悬着的心落定，紧紧贴着这张衰老的脸，感受漫长岁月里唯一的温情。以后，会有另一个人，牵着她的手，跟她一起回报这温情。从这天起，许菲开始留意位置合适的出租房。既然骗姥姥宋天买好了婚房，那肯定要请老人去现场看的，做戏做足，出租房总得好好捯饬一番才不至于露馅。没想到，她还没找好出租房，姥姥就先拿出一张银行卡，说里面有两百万，让她去买套房子。许菲一时没反应过来，机械地回答：“宋天已经买好房子了。”姥姥无奈地摇摇头，叹气道：“你啊，要骗我到什么时候，还好那小子实诚，不好意思欺瞒我，他穷是穷了点，对你没话说，人也实在。”许菲哪里想到宋天居然说了实话，顿时有些生气，忽然又想到，姥姥怎么会有银行卡，还有两百万。她一个卖菜的老太太，大字不识几个，为了养大她兜里一贫如洗，如何办的卡，还攒下那么多钱。对于她的疑惑，姥姥只推说是几个儿子平日给的钱，还有政府的补助，她舍不得花，全攒下来了。这个谎言实在太假，没有谁比许菲更了解自家状况。当年为了抚养她的事，几个舅妈对姥姥多有不满，连带着舅舅们都不怎么管生母。老人胆结石手术住院欠下的债，还是她毕业上班后一点点还掉的。至于政府的补助，一直是她经手办理，具体有多少她门儿清。姥姥见瞒不过去，索性硬着脖子答道：“你管钱从哪来的，总归是你该得的，没人比你更该，快点拿去买房子，跟小宋早点把事办了，让我安心！”许菲从她的理直气壮中嗅出一丝近乎咬牙切齿的恨意，心口瞬间凝滞，脸上浮出了然后的哀恸。眼前的老妇人，究竟是有多爱她啊！爱到可以为了她，越过一生的恨意，去找害死她女儿的仇人。许菲不敢再犹豫，接下了银行卡。老人已经摇摇欲坠，理应安享晚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该由她自己解决。虽然外面艳阳高照，可毕竟入秋了，空气中透着凉爽。许菲明明穿得不多，手心不知为何浸满汗水，指尖发狠地捏紧银行卡，生出一丝黏糊糊的痛意。都说女儿肖父，她曾经偷偷照着镜子比对过，她和许卫林长得确实有些相似。尤其是眉眼，刀刻似的如出一辙。饶是如此，当初许卫林到公司来谈生意，却没有认出她来。直到同事喊她名字，他才诧异地抬头望向她。而她，则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些年想来过得很舒心，他看上去比同龄人年轻多了，和许菲记忆中的模样相差无几，不过平添了几许从容富贵的气势。那一刻，她忽然忍不住嘲笑母亲：“你看你，以为搭上性命就能让男人余生不安，可他早已忘记了你，不知过得多快活多潇洒。”一个为了攀高枝毫不犹豫抛弃发妻幼女的男人，怎么还能指望他良心不安呢，他本来就没有良心啊。那次初见，许卫林跟着许菲来到茶水间，见四处无人，低声下气地和她相认。她除了冷笑，一句话也不肯多说。他百般恳求辩解，又诱惑她说他和现妻只有一个孩子，以后财产会分她一半，只要她还认他这个爸爸。她泼了他一身茶水，回答自己从小父母双亡。之后，许卫林尝试联系她，被她痛骂一顿后拉黑。她如何不清楚，他之所以想认她，哪里是出于父爱，不过是因为日子过得太好了，人生近乎圆满，只余下她一条裂缝。他想做的弥补，全是为了他自己，为了余生更加心安理得。她偏不成全他。她要让他明白，这世上有些事，一旦做了，注定就要背上一生的枷锁。哪怕他可以佯装它不存在，但是随着年岁渐长，他会越来越感觉到，它的沉重，它的压迫，它的不可救赎。许菲内心越是翻江倒海，面上越是风平浪静。她知道，她越表现得不在意，许卫林越是束手无策。果然，在她平静地归还银行卡并用陌生人一般的语气警告他以后不要干预她的生活时，他终于现出一丝老态。曾经抱在怀里撒娇喊爸爸的女儿，流着他骨血的孩子，看向他的眼睛仿佛玻璃珠子，不带丝毫情绪。这将会成为他辉煌人生中最大的败笔，甚至没有挽回的机会。她转身离去的瞬间，许卫林做出最后的挣扎：“小宋都说了，同为男人，他理解我的选择，你为什么不能像他一样理解下爸爸。”他大约以为，她和她母亲一样痴情，搬出心爱的男人，她就会心软。殊不知，这反而令许菲下定决心，要和宋天分手。姥姥拿出银行卡后，许菲冷静下来就感觉不对劲，姥姥和许卫林十几年没见过，她如何找到他。倒是宋天，她跟他在一起后，就如实道出自己的情况，包括公司大客户许卫林是她亲生父亲这个秘密。更让她无法接受的一个巧合是，两人暧昧了那么久，宋天都没流露出捅破窗户纸的意思，而许卫林和她在茶水间谈话后没两天，他忽然就有了表白的勇气。没想到，他居然还背着她联系上了许卫林，只不过精明如后者，并没有让他讨到好处。这才想到从姥姥着手。他想要的不多，可能就是一套能够让他们在城市安家的房子。可是，也仅仅是为了一套房子，他就将她卖了。许菲从来没有这样纠结过。宋天真的罪不可恕么？事实上，他只是想他们能够过得轻松点。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做不了假，他眼睛里的爱意藏不住，他是真的喜欢她，想要跟她过一辈子。然而，却是许卫林的财富诱惑，给了他迈出这一步的勇气。否则，他也许还继续和她暧昧着，同时寻找下一个条件更好的适婚对象。这将会成为深埋于她心头的一根刺，下意识地把他和自己那个为了金钱抛弃妻女的父亲联系在一起。那是许菲错了么？固执己见，理想主义，没有认清现实。可是，她正是因为认清了现实，才做好了跟他一起吃苦的准备，立下携手奋斗的决心。他呢，却宁愿揭开她的伤疤，踩着血淋淋的伤口来换取一份轻松。说到底，他们不是一路人，灵魂等级。

—END—

丁意家乡的特产，黄山烧饼，张爱玲表扬的蟹壳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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